2014年4月7日星期一

我写不出中肯的观察 2013-8-2 14:57

1

深夜,巷弄平房后的天空被101大楼突兀地划开。阿嘉跨上后座上捆着行李的机车,琴袋却从肩上滑落。叉腰自忖后,他下车捡起琴袋,粗暴地掏出一把黑棕色哑光电吉他,喊着“我操你妈的台北”将琴砸烂,发动机车,回到恒春古镇。
这 是《海角七号》的开场。在电影里,日本歌星到垦丁开唱,恒春镇代表强烈要求暖场时要用当地的乐团,可小小的古镇哪有什么乐团。镇代表十分坚决,开大会召集 乐手,虽然过程曲折但还真组出了一个在最后演出能让观众喊安可的杂牌军。主唱便是上文里的阿嘉,曾经在台北写歌玩乐团。吉他手是交警,贝斯手是推销员,鼓 手是机车修理工,键盘则是在当地教会弹琴的小学生。虽说这只是电影,但在台湾发生这种事情的可能性真的大到让观众可以接受这样的设定么?
今年(2013年),《谁说台北不是令人向往的城市》[1]发行。这张EP收录了五首台北独立乐团创作的作品,而乐手们都是都市上班族。比如其中的喵济功德会乐团,乐团成员除了婚礼歌手和音乐老师之外还有业务工程师,服装设计助理,面店老板,业务员和翻译。而这些作品能在四百多首歌中让超级音乐制作人钟成虎[2]选中,想必都有很高的水准。
如果台北的例子不足以说明问题,那就换一个地方。台东都兰,一个人口不到三千人的东海岸小村子,却有个由停产糖厂改造而成的艺术村。抛开木雕手工编织等各种原住民风格艺术品不说,厂内cafe每周末的Live music演出便足以让人惊叹这片土地的文艺气息。除此之外,都兰糖厂cafe每周还会设立一个自由歌唱日,只要你有勇气便可使用台上的麦克风及乐器。我有幸聆听了一次自由歌唱日的演出,台上都是些当地的年轻人,演绎流行的歌曲,弹唱自己的创作,自信而快乐,令我动容。
我曾以为这些有才华热情能创作享受音乐的人们离自己的生活很远,但元智大学流行音乐录音社完全颠覆了我的成见。这个小小的大学社团里有政大金旋奖[3]得主,有词曲创作公司的签约作者,甚至有红到全世界的小胖林育群。而元智大学持续了好几年的高品质毕业歌[4]也都是由社员独立制作的,作品的精致程度让人根本不敢相信元智是个工科学校。他们并不是什么音乐学院专门培养出来的高材生,即使小时候学过乐器,也只是在普通大学里跟大家一样读书考试玩社团的学子而已。除了流行音乐录音社,元智大学一共有八个音乐性社团,这八个社团在今年5月末举办了一场《长途八社爱无限》联合音乐会,水平高到我愿意付演唱会摇滚区的票价来听这场免费的演出。请原谅我的无能只能从侧面来表达我的惊叹,但这样的学校社团演出在大陆是绝对想都不敢想的。
其 实在台湾,音乐性的社团在中学便已生机勃勃了。今年元智毕业歌的词曲作者曾维梃在高中时是便是热音社的社长。我在垦丁时遇到了一个正背着吉他骑机车环岛寻 找灵感的音乐人王上颉,当时他在背包客栈里为另一旅者的词谱曲,一个小时后便完成了一首新歌。仅仅刚大学毕业的他,就已经在海边的卡夫卡、河岸留言[5]进 行过演出,但几年前他也只是个在吉他社里学吉他的高中生。我在台南时,台南女中和台南一中的社团正在火车站前宣传自己八月份的演出。后来上网搜寻,发现台 南女中吉他社居然准备发行一张创作专辑。台湾资深音乐人陈建骐老师也在一场讲座中,坦承自己在高中话剧社担任音乐设计的经历是他从事音乐工作的开端。一群 有才华热情的年轻人通过社团聚集在一起,发生化学反应之后迸发出来的不可想象的创造力,便是台湾乐坛人才辈出的源动力。
近 年来,大陆制作了许多大型选秀节目,灯光舞台等硬体设施令人震撼,甚至红到了对岸。但大部分选秀出身的歌手在一两年之后就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唱的也多是港 台的曲子。陈建骐老师认为,选秀节目其实只是个热潮,很难为流行音乐留下一些什么,因为这些人只是在唱已经有的歌曲,他所有吸引人的点在节目里就已经被消 费完了。如果他讲完自己的身家、一路的挫折之后并没有自己的创作,没有更多的东西给观众,没办法维持观众对他的好奇,那即是过后出了唱片也不会造成多大的 轰动,转眼就被忘得一干二净了。文化部长龙应台答复媒体关于“我是歌手”爆红的看法时表示,台湾歌手在大陆的爆红更证明了真正的深度美学培养是需要时间、 环境和土壤的。比起灯光舞台等华丽的一面,保证音乐源源不绝的原创力则更为重要。政府需要做的便是创造一个鼓励并能带动原创的环境,保住整个音乐产业的火 车头,让原创源源不绝。
这 些音乐诞生于仅仅两千多万人口的台湾,却引领受众高达十几亿人的华语乐坛潮流长达几十年。是剩下的十几亿人没有才华么?那这些本该被看见听见的才华到哪去 了呢?喊出“我操你妈的台北”的阿嘉曾经怨叹说:“可是我过了十五年,还不是一样失败,可是我真的不差!”才华无法被欣赏是一件很可惜的事情,但更糟糕的 是,不差的阿嘉们其实根本不知道自己不差。
不过,需要合适土壤得以发芽壮大的,又何止是音乐。


[5] 台北的live house,已成为台湾独立音乐的发源地。

2


高中我第一次看《海角七号》时就像在读一首很朦胧的诗,似乎是在讲一个奇奇怪怪的爱情故事,不明白导演到底想表达什么。去台湾呆了一个学期后再看,才明白这部电影为什么在台湾票房那么高。

这根本不是一部爱情电影。

————前方严重剧透警告——————

片头,紧跟在“海角七号”标题之后的画面便是在巷弄中遥望台北101大厦的夜景。男主角阿嘉推出一辆捆着行李的机车(摩托车),砸烂了一把电吉他,然后画面开始随着主角的骑行不断变换。这些画面没有任何提示的字幕,因此大部分不熟悉台湾的观众绝对不可能知道这些画面分别是台北西门町,高雄连接屏东的双园大桥,台26线的海景,恒春古镇的西门城墙以及其它我认不出来的地点。认不出这些地点,便不可能知道男主角是个从台湾最南部的小镇来到台北讨生活的年轻人,也不可能明白这三分钟里阿嘉砸琴时那句唯一的台词——“我操你,我操你妈的台北”——背后所传达的信息有多么重要。

在 恒春住民宿时,老板的老公周大伯告诉我虽然台湾目前有五个直辖市(分别是台北,新北,台中,台南,高雄),但之前各种资源都一直集中在台北,所以城市之间 的发展很不均衡,并不像日据时期一样均衡发展。为了台北较多的工作机会与较好的文化环境,大量的年轻人往台北聚集寻求发展,这样的故事在吴念真叙述老台北 的书里有很多。电影中阿嘉跑到台北做音乐,结果在地下乐团当了好几年主唱吉他也没混出个什么名堂,才愤然砸琴离开。如果观众从这开头的三分钟看不出阿嘉的 “北漂”经历,那之后阿嘉的很多行为都是莫名其妙没有办法理解的,比如海选乐手时上台solo完把吉他往台下一丢就愤然离场,以及送信时的一脸肚烂(台语,很不爽的意思)。

电影中,曾在台湾上学的日本模特友子被台北的公司临时更改行程去监督乐队的工作。乐队练得一团糟,友子却告诉公司团练得不错,自己心力憔悴地催促练团,结果跟还在肚烂做事散漫的阿嘉起冲突,满心的积怨在一次酒醉后爆发,来到阿嘉家门口发酒疯。“你为什么要欺负我?我一个女生,离家那么远,在这里工作,又那么辛苦,你为什么要欺负我?”友子醉醺醺地敲打着阿嘉,而阿嘉当年在台北时,又能在酒后敲打着谁说出这番话?

吉 他手劳马,原住民,曾在台北当迅雷小组,类似于特警,有时候早上出门晚上就回不了家。他妻子受不了这样的生活,离家出走至今未归。劳马有次出勤,从三楼摔 下来伤到脊椎,在医院躺了半年后调回家乡在恒春镇当普普通通的交警。宴席上酒醉后四处给别人看他和妻子身着原住民服装的合照:“这是我的鲁凯公主,长得很漂亮吼?如果你有看到她的时候,告诉她,我已经不再卖命了,我已经回来当一个安分的小警察,好不好?”原住民长期在家乡缺少工作机会只能去大城市讨生活,不知道这个背景的话就没办法明白这个角色设定的良苦用心了。

而黑帮老大气派的恒春镇代表,十分看不惯年轻人都离开家乡去大城市打工的现象:“我最大的心愿,就是把整个恒春放火烧掉,然后把所有的年轻人,全部叫回家乡,重新再建,自己做老板,别去外面给人打工!”对于外地人来恒春投资,却不给在地人提供工作机会的现象也十分气愤:“什么地球村?你们外地人来我们这里开饭店做经理,土地也要BOT[1],山也要BOT,连海都要给我BOT。那我们当地人呢?都去外面给人家打工就好了。这样还有像住在同一颗地球?”我第一次看时完全不懂这些,因此也不明白代表为什么吵吵闹闹执意要求演出使用在地的乐队暖场。(此段里的台词都是台语,翻译成中文后气势大减,听不懂台语的人怎么可能切身体会这些台词所传达的情感,而这片子里几乎有一半的台词都是台语)

电 影里通过细节来传达一定声音的设置其实还有很多,比如客家人马拉桑的辛勤工作,主要演员原本都是音乐人,《野玫瑰》这首歌的多次出现等。导演不可能在电影 中跟观众解释这些细节背后的背景,而大部分大陆观众是不可能了解这些背景的。因此完全不难理解豆瓣上出现“除了那几封信,其余不足观”、甚至谩骂此电影一 无是处的热门短评。

这根本不是一部爱情电影。

也根本不是拍给大陆人看的。


[6]BOTbuild-operation-transfer,建设-经营-移交,是台湾很常见的外资投资模式。台湾高铁,高雄捷运,台北101等都是BOT模式的著名例子。


3


我会关注起台湾音乐,完全是因为陈绮贞。

我 从初中才开始听流行音乐,但也只是在盗版的帮助下听听而已,连去深入了解歌手的想法都没有,根本无法理解追星这样的事情。那段时间听的不算多,但也不少, 主要是华语歌,渐渐养成了一对口味刁钻的耳朵。许多我觉得音色不错的歌手,有时一张专辑里让我喜欢的歌却只有两三首,自以为是因为那些歌手并没有创作,只 是在唱歌而已。

高二时偶遇陈绮贞的第五张创作专辑《太阳》,这是我第一次完整地听她的专辑。听完之后就惊呆了,每首歌都让我如此喜欢的专辑还是第一次听到。之后便找出陈绮贞之前的所有专辑来听,越听越喜欢,但也只是听觉上的喜欢而已,根本算不上所谓的粉丝。

高考之后,鬼使神差地看了陈绮贞的一张影音出版品《sixteen days》,这部五十几分钟的片子纪录了她第四张创作专辑《华丽的冒险》的录制过程。传统的专辑录制方式是在专业录音棚里分别录制乐器与人声的音轨,之后由软件剪接叠加而成。陈绮贞和她的伙伴们另辟蹊径,用16天的时间,将淡水一间躲在菜园树林里的普通水泥房改造成了一间录音室,所有乐手在里面同步演奏,就像在录制现场live演出一样每首歌只录制一次,并没有音轨编辑的步骤。这在当时是很前卫的尝试,但这部片子吸引我的并不是这种专业方面的东西。

绮 贞、小虎、建骐、奇哥、卷毛、肯尼老师这些看起来像大人的人,在镜头中一个个都真实单纯得像无忧无虑的小孩一样。叼着零食在弹奏中随着音乐摇摆,跟着鼓点 跳一些奇奇怪怪的舞步,在屋顶上跳来跳去晒着冬日的太阳,互相调侃扯淡之后前仰后合,在镜头前搞怪卖萌耍宝,有人弹错时所有人抬头会心一笑,甚至在某人完 全不知道的时候关灯端进蛋糕唱起生日歌。看似轻松随性,但他们对待工作完全不马虎。所有人都希望自己每天第一个到达场地,每个人都尽量挖出自己最棒的东 西,力求完美。就这样,他们在一个“蛮好玩的地方”“自由自在的开心”地录出了一张销量不俗、后来也获得了金曲奖的专辑。这种团队协作的融洽状态是我无比 向往的,但还不是这片子最打动我的部分。

我没有要传达什么,我只是要抚平自己来回在深层的恐惧,和极度的愉悦。在那样的界线里面,我想让自己看到,喔~原来这段时间,我的转变就是像这张唱片这样子。”这是绮贞在片子里的自白。她平时会独自思考很多东西,然后用音乐的方式把这些想法表达出来,并没有什么商业考量或者想要去迎合大众的想法。“我就是那种,我不喜欢做这件事情,也没有办法有人可以去逼我去做这件事情。所以最后我的结论就是,反正我就是做我高兴的事,最好这些事还能够支持我过日子,还可以生存。” 她就那样平静地说出了我梦寐以求的生活状态,而且她真的很有才华能够做到这一点。我从她的创作中可以感受到她背后其实非常厚重的自我,而事实上只要花精力 仔细挖掘找寻便可以在她身上发现很多可以引起共鸣的思考。然而最让我感动的,是绮贞这样才华横溢个性鲜明又完美主义的创作人,可以找到一群志同道合默契十 足也同样才华横溢的音乐人一起工作,并不会有那种“比作品本身被否定还要难过”的孤军奋战的挫败感。天啊,这真是世界上最完美的生活状态了。

于是我变成了一个脑残粉,毫无顾忌地向世界宣布“没有当过脑残粉的人生是不完整的”。


“小 清新”这个标签现在似乎已经牢牢地贴在陈绮贞身上撕不下来了,但“小清新”这个已经被滥用了的词到底指的是什么,没几个人能说清楚。建骐老师觉得这其实是 一种生活态度:一个人有独立思考的能力,敢于表达自己经过思考之后的想法,自己把自己的生活过好,并不需要为了国家民族或者大环境牺牲自己。这样的态度渐 渐地成为风潮,所以那些被形容成“小清新”或是“文青”这些独立音乐人受到了追捧。与其用“小清新”来形容,我觉得用独立音乐这个词更恰当。

既然偶像喜欢独立思考,那脑残粉当久了之后也难免会跟着思考很多相关的东西。自学了一门乐器,一些乐理,粗略地涉猎了一些作曲编曲的知识,更加切身地体会到做音乐是一件多么奇妙和需要才华的事情。也难免会想,为什么台湾能出一个陈绮贞?

我承认,这个疑问是我去台湾当交换生的主要原因之一。


4


上段里的小虎,便是《我写不出中肯的观察》里提到的超级音乐制作人钟成虎,也是陈绮贞的男友。他同样是个特别热爱音乐,但不怎么计较商业利润的音乐人,因此才会有《谁说台北不是令人向往的城市》这张EP的诞生。录制这张EP仅仅是因为他前阵子买了一批录音器材,觉得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想到可以帮独立乐团录音便决定去做了。而EP里的五首歌,是从一百个报名乐团的四百多首歌里挑选出来的。天啊一百个团。

在《见证大团》[2]开播的记者会上,伍佰说台湾现在差不多有四千个乐团,很夸张的一个数量。假如每个乐团写十首歌,那就有四万首新歌,而这些创作怎么让大众听到呢?于是Streetvoice街声[3]推出了《见证大团》这个节目,将45组 创作乐团和歌手的演出用七台高清摄影机拍摄下来,配合演唱会收音级别的专业录音,制作成节目在电视上播出。播出时间为周一至周五的午夜十二点半,避开家庭 看电视的高峰期,使得喜欢独立音乐的年轻人能不受干扰地与这些音乐独处,即便错过了播出时间也可以在网络上看到完整的节目。除了音乐演出,节目里还会询问 每组音乐人十个问题,对我这样没有什么音乐鉴赏能力的门外汉来说,比起音乐本身,音乐人对这些问题的回答能让我获取更多的信息。

一句话描述自己。”这句话可以很直接地看出每组音乐人的风格。有些乐团只回答一个字“帅”,而有些回答则饶有趣味得多。比如蔡健雅的回答:“过度好奇,喜欢过度分析的一只住在母狮子身体里的小绵羊”,以及黄玠玮的回答:“我觉得一个人很难用一句话去形容,因为人是很复杂的。所以光是用一句话是不够去形容一个人的”。与此类似的问题还有“在你心里面,无论如何都不能被撼动的价值是?”,“如果联合国发布,外星人就要来了,你第一个念头会是?

这十个问题里,也有分量很重的。比如“对台湾音乐在媒体环境的看法?” 谈到这个,大部分音乐人都愤愤不平,觉得媒体缺乏音乐方面的专业知识,报道抓不到重点只能跟着主流唱片走,而且并不关心音乐本身做得好不好,也不在乎一张 专辑想要传达的思想,反而将报道的焦点都集中在绯闻八卦丑闻或是商业代言之类的娱乐部分,音乐部分并没有得到应有的尊重。在众多埋怨的声音中,Finn的合作者小李老师提出了一个很有分量的问题:“这是媒体的问题,还是阅听人的问题?”毕竟对于市场化的媒体,收视率是节目无法忽视的一个重要因素。

相比于众人一致的愤愤不平,“音乐人在这个环境最缺乏的是什么?”这个问题的答案就丰富得多了。很多组音乐人都提到了钱,川秋沙认为:“这个钱不是说你赚到的钱,而是这个市场里面流动的资金有多少。”如果做音乐没办法赚钱,音乐人就没办法把做音乐当成一种生活的方式。而安妮朵拉认为缺乏的是爱听音乐的普罗大众,这一点可以解释资金的缺乏。STAYCOOL进一步补充了安妮朵拉的观点:“我们老大曾经讲过一句很有名的话:‘如果一个上班族下班跑去打麻将,大家不会觉得怎么样,大家觉得这是正常的事情。可是跑去玩乐团,大家会说你吃饱太闲。’总之最缺乏的就是国民的水准。如果每个人的水准都跟我们的差不多,那我觉得我们音乐人真的是如鱼得水一样。”激肤乐团则将其上升到了文化层面:“我们之前呆在国外表演的时候可以看到一些有阿公年纪的人,身上有刺一些小小的刺青,穿一些乐团的T恤, 你会觉得那是他那个年代的象征。国外也会有一些街头艺人拿着自己的乐器,三更半夜在路上敲敲打打也不会有什么噪音问题。每一个城市不一定都是相同的,可是 我觉得在台湾很多表演的地方,大部分遇到的都是一个噪音的问题,大家可能会觉得说:‘诶你三更半夜不睡觉,在那里吵得要命。’我觉得这可能是一个跟音乐文 化有很大关系的问题。如果说我们的父母或阿公阿嬷那一代,大家都觉得这样的东西是稀松平常的话,这样子也许音乐的多元性或者各方面表演的接受度都会比较 高,会更完整一点。

另一方面,还是有很多音乐人觉得应该从自己身上找缺点。乱弹阿翔觉得:“最缺乏的是音乐人本身的创作,有好的创作舞台是不会不见的,它永远在那边,环境里面随时随地都是舞台。那我觉得做音乐人最骄傲的事情是,我们有很多人爱听你的音乐,借由这样子我们去改变这个环境,而不是一天到晚在说环境不好啊什么东西不好。”灭火器则认为环境不好的话就靠自己去改变环境:“我 们其实什么都不缺,最缺的就是自己本身的动力。你的行动力有没有办法去做你想做的。我们觉得环境不好,就去影响别人,多做一点,让大家觉得我们一起来做, 这个环境一定会变好。这样就够了。而且我觉得这种想法应该运用在台湾所有的次文化方面吧,因为台湾对于次文化这块感觉就是你今天是次文化你就是坏小孩,这 种错误的观念赶快结束吧。”萧贺硕说她不会去想他们在这个环境里缺乏什么,觉得尽量把自己的天分发挥出来,让这个环境听见自己就可以了。不过我觉得最有趣的一个答案是马念先的:“对自己的认知。不只是音乐人啦,我觉得很多产业其实都搞不清楚自己应该要做什么或者会做什么或是想做什么。

至于这些观点孰是孰非,我就没有能力判断了。其实孰是孰非并不重要,在我看来,观点能表达出来,让在乎音乐的人听到,并引起他们的思考就已经足够了。

见证大团墙内观看地址

一个音乐人及创作人发布作品的网络平台,发布者也可以在上面经营自己的社群


5

在台湾,我见到了送小孩子学琴,结果自己也跟着学了起来的家长。见到了年到中年,却挤出时间练习一首曲子,只为完成自己音乐梦想的母亲。见到了毕业后当了工程师,却丢不掉对吉他的热爱,放弃工作独自创业教授吉他的前吉他社社长。见到了心血来潮,便购置设备将咖啡厅打造成livehouse的老板娘。见到了凭自己兴趣选择儿童文学专业,每个月用一半生活费支持独立乐团,自己也抱起吉他试着创作的女研究生。见到了每一间livehouse的 宣传单上,都列得密密麻麻的演出安排。见到了在回家电车上,带着乐器讨论乐队事宜的长发光头音乐人。见到了在威秀广场上,表演爵士鼓技次次都吸引一大群路 人围观的青涩少年。见到了因共同喜爱某样乐器而相识,之后开了一家咖啡厅作为地区级乐器社团活动地点的夫妻。见到了每届毕业歌都由学生百分百自制,拥有八 个音乐性社团的工科大学……这些所见所闻,让我觉得台湾是一块孕育音乐的完美土地,可是看了《见证大团》,我才知道本土音乐人们对这个环境还有很多不满。
作为外来者,我写不出中肯的观察。

自从我成为脑残粉,对音乐圈的关注就只聚焦在陈绮贞身上了。失去了听新歌的动力,也没有了解其他音乐人的耐心。我不知道陈升和伍佰为什么在台湾音乐圈有那么重要的地位,不知道第24届金曲奖四大乐团的演出背后想表达的抗议,不知道对独立乐团们影响很大的1976和浊水溪公社到底做了什么,不知道从罗大佑时代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台湾流行音乐史,不知道崔健领军的那个摇滚时代,不知道最近在大陆四处举办的音乐节是什么情况,不知道大陆目前活跃的独立乐团有哪些,不知道更多值得我知道的东西。
作为圈外人,我写不出中肯的观察。

外 来的资金不知道当地人对这片土地的情感,只顾自己的利益,所以《海角七号》里镇代表怒吼着想把恒春镇烧掉重建。大陆的影迷不知道台湾正在经历的一切,只用 自己的经验来评价电影,所以写出不足观的差评。空降的外来政权不知道当地民众的具体情况,以高傲的统治者心态残暴对待本土居民,所以发生了雾社事件和二二 八事件。

柴静曾经说过:“人总是忍不住想要塑造自己,人想要去遮盖那些不利于自己的事实,人想要对他人做出评价,人们想要说:‘我是正确的以及为什么我是如此正确。’” 这也许与懒惰一样是人类的劣根性,只能通过教育才有可能改善,不仅仅是学校教育,还有个人面对一些事件的反思。许多争执与混乱,甚至国际纷争,归根结底都 是因为当事人妄下判断而不自知,或者是知其不妥却懒得停下来好好想想。而一个人对外界的认知是建立在对自己的认知之上的,因此乔帮主“Stay foolish”的告诫大概有这样一层含义吧。


2013.06~2013.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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