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4月7日星期一

幸会了 2012-12-18 00:22

10:50 
所以不要说去报道一个国家,报道自己都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因为报道所要求的准确、客观、公正、平衡,这些原则有的时候跟人性当中一些蒙昧的本能是相抵触的。
人总是忍不住想要塑造自己,人想要去遮盖那些不利于自己的事实,人想要对他人做出评价,
人们想要说:“我是正确的以及为什么我是如此正确。”
所以,一个人身上发生的世界每天就是新闻,
我们记录自己的同时也在记录一个民族或者一个国家的新闻史,也就是我们的心灵史。
如果都以我这样的态度来报道的话,那么将来我们回首往事的时候,就像看见白茫茫大雾一片,
一无所见,既看不见他人,也看不见自己,因为这里面没有生命的实质。

19:27
所以什么是平等?平等不是去悲悯或者同情,平等是我和你都共同身处在相同的生活当中。
你所经受的,我必然经受。当我们共同在为生存而挣扎的时候,我们就是平等的。

20:47

我觉得,哦,原来每个人审美经验直觉都完全不一样,你要光靠感慨和抒发感情,谁也说服不了谁,只能靠事实和因果的不断梳理。
我们也没有别的可以依靠的地方,两手空空,只能靠一句话,拿证据来。
就靠这一句话,你就可以从逻辑链条的最末端一环一环向上追溯,让它枝枝相扣,自相咬合,
以这样笨重的气力,即使是一个小孩子也可以从土地当中出一个被深埋的庞然大物,
这就是逻辑的力量,这也是求实的力量。

23:30

平衡就是对每一方的论述都要心存警觉,只有让这些不同的论述之间相互殴斗,彼此博弈,
才能够接近事实本然的面目,也才能保证自己不成为偏见的附庸。

25:35

在采访的时候我问这位医生:他们为什么想你下跪?
他说因为他们感恩。
我说他们有没有可能是被胁迫或者他们是装的?
他微微一笑说了一句话:能装一辈子不是也很好嘛?
就是这个人的这句话,让我从此不敢再去问别人,你要不要表达你的歉意跟忏悔。
真实的人性有无尽的可能,任何强制性的目的,哪怕是处于善的目的,也有可能导致普遍的虚伪。
所以采访才只是呈现而不是评判,是认识而不是改造。

26:27

在这本书中,我写下的就是这十年当中我所遇到的这些人,
他们撼动我头脑中原本固有的概念,使我处在一个晃动不安的状态里面。
不过卢安克就说过一句话:“自由本来就是站不稳的状态”
其实我所说的这些概念都是非常简单的事情,也是早已被印证过的道理,
用了十年的路,我才慢慢地接近它们。
写下它们有意义吗?我也不知道。但对我来说这里面好像有一种属于我心灵的自由吧。
即使是真理我也希望通过自己的不断犯错,不断推翻,不断重建去认识它。
生命是一个体验,体验了时光才不会虚度,体验了这些感受才会属于你,你因此而创建自己的生活。
当你创建之后你才归属于它。所以这些概念对我来说已经无关于职业的荣誉感,
它们关乎的只是这个世界当中属于人的真正的实质,不论我们走得多远,都要守护这样的实质,绝不将它拱手出让。


28:14

小柴当年写了一句说:我想不断地完善自己。
当一个人力图完善自己的时候,他将不再向外界寻求什么,也不向外界推诿什么,他将把自己的重心放在人的内部。
而社会的进步也就由一个一个独立的人试图自我完善的过程当中得来。


29:34

所以认识到自己身上的弱点,也才能对他人和这个世界有一份宽谅。
我们不需要与谁为敌,我们只需要解除,共同来解除我们身上的蒙昧,从这当中睁开眼来,看见他人,看见自己。

30:14

这张照片是2006年《新闻调查》的同事陈威(音),在我们在重庆开县一个叫麻柳乡的地方采访的时候他拍下来的
我喜欢这张照片,是因为这背后的故事。
这个村子是开县最偏僻,最贫穷的山村之一,有七百户人家,青壮年大多出外打工,留下的就是这些老人跟孩子。
当年农民的负担很重,都很穷,所以跟政府的冲突很多。
有一次冲突很强烈,结果就是双方达成一个共识。政府说那以后你们管你们自己的事务吧。
然后他们要做的一件事情就是要把这个山村的路给修起来。路特别难修,曲里拐弯,要协调很多的关系和利益。
政府想修想了五年都没有能够修成,说现在你们自己来吧。
就是这个照片当中有一个老人,是这个村里的生产队长,他来负责开会协调。
他说我有这么几个规矩,第一:人人都要发言;第二:不能骂人;第三:不能光说怎么不行,也得说怎么行;
说完之后大家举手表决,百分之85都同意了我就把这个纸摁上手印,贴在祠堂的门口
但是贴完之后,说允许你睡一觉起来又反悔,五天之内允许你反悔,你就把这个榜揭下来,再召集大家重新开一次会。
但有一个条件,你得来负责全村人误工的费用,免得你太任性为所欲为。
这张纸被揭下来过五次,每一次都重新开,最后的结果是还尊重原来的决议。
钱花出去路修好了,没有任何人闹事,也没有任何人上访,日子就这么平安地过下去。
所以每次看到这张照片的时候,我也在想当年我们那期节目叫《麻柳的民主》,是说这里在实践中国基层民主做得最前卫的一个地方。
实际上这些老人,孩子,他们很多人都不识字,根本没听说过民主这两个字
所以这张照片给我一个信念就是:我们用不着去向外来的世界刻意去学习什么模式,我们也用不着刻意地与谁为敌反对什么,
我们只需要解开我们身上的束缚,成为独立的人,用我们最朴素的生活经验、智慧和常识,我们就能够创造和决定自己的生活。
尽管这个生活并不完美,但是从今而后,我们将生活在自己亲手创建的生活之上。

 
48:02

六哥:
我想她可能确实是很享受这个过程,我看她关于这本书他有一句话叫“写本身就是写的酬劳”,
我想在座很多人也都经历过写作的本身,我觉得这句话确实是说得很对味。

1:00:34

崔永元:
下面开始说正事,刚才听了柴静和老六的演讲,我就不知道上来我怎么说,
因为大家都知道我说话很通俗,我不会像他们那样说得有哲理。
我觉得他们跟白岩松都是一路人,我是说话尽量想让大家听懂的那种人,在听懂的前提下你们还觉得有思想,那这个人就很棒,是吧
我们不能指望大家听不懂你说的是什么而觉得你有思想,这样不好,起码我不同意。

1:13:49

这可能就是我写的一个中心吧,我觉得我就不敢确信什么是正确的,直到现在也是这样。
这也是不断地改的一个原因。我发现在写的时候就已经在推翻前一个想法了,后来我发现那就把这个推翻的过程给写出来也成。

1:27:10

邱启明:
其实不管柴静写出来的崔老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你从这书,从头至尾,只要看到的崔永元先生,
他就是那个时时刻刻充满着一颗悲悯之心的人,
他哪怕是不关乎自己的事情,他的利益一定是善良的,他是希望你好的这种。
所以生活当中我所结识的他包括书本当中见识到的崔老,我们都不难发现他后来为什么会得病,他为什么会抑郁。
他始终是对弱势的群体有一种悲悯之心,每天都在想这样的事情,
而且他每天都要大量接触这样的事情,虽然他走了但我觉得还应该再次送掌声给他。

1:43:06

柴:变得更好人人都能看见,但是你不让它变得更糟这个结果很多人不知道。
白: 我们最常做的事情其实是没让它变得更糟,但是不会有多少人因此表扬你,大家总是在期待变得更好,但是大家要知道,没有变得更糟的情况下稍有进步你才会看到 那种向高处的跳跃,才变得更好。如果滑下去了,就跟中国股市最近大家高兴“诶哟太好了暴涨”,大多数人都在哭,因为跟1900点比起来现在2100点兼职 是暴涨,可是跟6000点比呢?


2:04:03 

所以我就觉得人应该有一个记录,就像陈虻说的这个无意识等于死亡,不能活在这个无意识当中吧。
所以写这本书,当然我不是为了悼念他,
他不喜欢悼念,我写完了也不知道老陈会怎么看,肯定觉得我写他写得还不够周详,但是也很抱歉我只能写成这样了。
我还是觉得说只要有人活着死者就会活,只要我们心里头这个眼睛还张着还醒着,
我们没有死,死者就不会死,这是我写的最大的动因。
然后我是要分享什么的话,我没有什么更多的,我就是想你们能够在我身上看到你们自己,能够有一份共鸣,这就已经很可以了。

2:05:17

有人说:你和白岩松已经成为央视的心灵鸡汤了,你怎么看这个评价。
柴:我们俩是有点被鸡汤了吧。
微博上因为我们俩都没有开微博,但是微博上有好多这个什么白岩松语录柴静语录,
实际上也都不是我们俩说的,就假借这俩人之口可能有些人想说出自己的表达,其实我觉得是没必要。
期待我知道,但是我觉得人人为自己说话,为自己负责,有这么一个负责任的独立的意识,
咱们将来才会有一个负责任的舆论界,有一个负责任的新闻界,是吧。
所以,君子于其言,无所苟而已矣嘛,你再好的一个目的,
你是以撒谎的方式或者欺骗的方式说出来,这个目的已经就没有价值了,谢谢。

2:14:24

如何调节生活中的不悦?

前两天不是采访李安的时候他也说嘛,一个人害怕的时候他心里面就比较有一个劲,就你有一个警惕,
所以你这个精神上就比较敏感,不会老化不会僵化,所以不悦也是一个思想更新的一个很重要的因素吧,我觉得对我来说。
还是对自己要有一个观察,你怎么报道别人,你就要怎么报道自己,不要太情绪化,或者太主观。

2:15:35

是因为我不独立,才要想挣脱这个束缚去通往这个独立,
可能得先意识到自己这种不独立,这种蒙昧这种愚蠢盲目盲从这种的状态有多么的可怕,
但人面对自己就比较危险,所以我也给大家一个建议就是说有一些好朋友我觉得特别重要,
就是我这些年受益于在座这几位朋友包括今天在场的这些朋友特别多,有的时候我会用他们的眼睛来看看我自己。
所以有一些朋友相互箴规,相互督促,我觉得是一个对自己来说比较促成的一个方式吧

2:17:40 

其实一个人到最后,你能够客观地描写你爱的人,你才有可能客观地描写这个世界。

2:20:20

我理解,他可能指的是名气对于新闻记者来讲到底是一个利还是一个弊。
你说得很对,肯定是利弊杂陈,你也只能接受这个结果,你不能说我只要好的地方不要坏的地方。
但是这里面带给你最重要的是一个责任,就是当你有一定知名度的时候大家对你有一个期待。
这个期待是期待说你的报道能够客观的,或者比较公正的,能够反映这个事件本来的一个面目。
归根结底考验你的时候是你面对这个采访对象,就是同意接受采访不困难的,最困难的地方是他坐你面前了,看着你,你怎么问。
我举一个最近的例子(不打了太长,反正很moving)

2:25:02

无所谓吧,我觉得那个谣言当中的柴静这个两个字跟我没什么关系,那只反映的是传播这个谣言的人他们自己内心的世界吧。
我觉得说服跟解释是这个世界上最累的事,我觉得我连辟谣的兴趣和时间都没有。

2:26:00

说实话这确实是我个人的生活当中第一次有这样的一个仪式,我猜想在未来的生活中可能也不会再有了。
所以我今天还是邀请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些人,他们坐在你们当中,跟我分享这个时刻。
你们这700人,也代表了多年来陪伴我的观众和读者。
如果没有你们的存在这个世界会变得很孤单吧,也是你们构成了我,使我成为了今天的一个自己。
所以,今天天寒路冷,大家能够冒着风雪来到这坐在一块,这可能也是一种互相的依存。
以前老追寻独立的时候,我那时候不参加集体的活动,不参加老乡会不参加同学会不参加任何集体,
其实也是有一种少年的叛逆吧,特别怕自己淹没在群体当中。
到了这个年龄,也可能跟这三十年来的中国一样,老是往前奔,奔到这个坎上,停下脚,觉得人都需要一个归属的。
人只有在人当中才会有一个归属,所以我很幸运能够遇见你们,让我在这对你们说一声:幸会了。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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